本自俱足第18章 重逢
转年开春冻土刚化出黏糊糊的黄泥北大庙的菠菜地已经冒出了新芽儿。
三爷做事细致认真菠菜种在放干了水的许愿池里土质肥沃。
下晌开始就用破苇絮罩上保暖上午日头高照的时候再敞开来晒太阳。
这样精心侍弄的菠菜生发的早长得旺。
深绿的叶子带着露水在正晌午时的太阳底下闪着光。
爷俩儿蹲在地里薅草指缝里塞满了泥土的清香。
“这头茬菠菜最养人给你媳妇和德兴带回去。
”老住持说。
“干老她们娘儿仨吃不了多少咱还是再换点儿黄豆做豆腐现在城里的吃喝儿缺的多呢。
”夏三爷直起身时腰杆比去年冬天挺得直些哮喘没再犯说话也顺溜了。
老住持点了点头“那庙里的杏树今年该挂果了等熟了让德昇来摘。
” “行啊还有后门那片地天再暖和点儿就种上苞米和高粱溜边儿还能种豆子。
”夏三爷手里麻利的把菠菜捆得紧实叶尖上的露水打湿了袖口。
“嗯咱爷俩儿忙活完了这一年就又过去了岁月不饶人呐。
”老住持感叹道。
“好赖不计咱这地里还能忙活点儿嚼合儿那城里头更不好过!” 夏三爷说着抬头望着县城的方向那里城墙根下最近总蹲着些面黄肌瘦的人有从前的佃农也有没了铺子的小商贩都在等活干。
夏三爷手一顿菠菜叶上的露水滚落在地。
他攥了攥拳指节发白心里盘算着:“德兴快长牙了总得想办法换点小米磨成糊糊能给他拌在菠菜汤里。
” 回家那天老住持给夏三爷收拾了满满当当的两个柳条筐扁担被坠得“吱呀吱呀”的响。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德昇咋咋呼呼的喊声:“娘!你看弟弟!他会笑了!” 夏三爷推门进屋正见夏张氏抱着德兴坐在炕沿上孩子的小脸红扑扑的。
看见夏三爷进来德兴忽然咧开没牙的嘴流出一串晶莹的口水。
德昇举着个枯草编的蚂蚱跑过来:“爹!看!我编的弟弟看了蚂蚱就笑!” 夏三爷摸了摸德昇的头笑了。
从柳条筐里抓出两把熟透的杏儿塞给德昇。
“吃可甜了……” 炕桌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小半碗黄澄澄的米汤。
夏三爷坐在炕沿边轻轻碰了碰德兴的小手。
孩子的手指蜷起来攥住他的指尖软乎乎的带着股奶香味。
说话时郭税吏来了这次没带兵丁。
只是站在院门口喊:“夏家三嫂子上面又加了‘春防捐’早点儿告诉三哥预备好。
” “诶听着了。
”夏张氏赶紧应声。
郭税吏听见回应又低下头絮叨:“这一天天的打着滚儿的要钱我这差事儿也快保不住了唉……”他瞥见墙根下的枯草在冷风中摇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夏三爷望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想起在北大庙时跟老住持念叨起苛捐杂税的事。
老住持擦拭着一尊掉了耳朵的泥塑小菩萨淡淡道:“苛政猛于虎可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你看这墙角的草石头压着也能钻出来。
” 夏三爷心里忽然有了两个字:怕啥! 当天晚上德兴突然发出“妈”的一声虽不成调却让满屋子的人都停了手。
夏张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抱着孩子直亲:“听见没?他叫了!他叫了!” 德昇拍手跳着:“弟弟会说话了!快叫哥!叫哥!” 夏三爷站在地上搓着满是老茧的手忽然想起给德兴取名时的话。
夏德兴兴旺的兴复兴的兴。
兴旺的是国家复兴的是民族。
他走到院子里望着远处县城黑麻麻的一片比从前暗了不少却也没全灭。
风里带着破土而出的青草的芳香。
希望总是在人快绝望的时候毫无征兆的降临。
“会好的。
”他对着黑沉沉的夜空说像是跟自己说也像是跟屋里的孩子说“咱们不怕等着。
” 远在盘山县城的德麟也听见了夏三爷的心声。
德麟正往灶膛里添劈柴。
火光跳了跳照亮了他年轻的脸也照亮了墙上用炭笔画的一道道杠。
那是他数着日子画的每画一道离庆年哥回来就近一天。
东北的倒春寒风像裹了冰渣的刀子刮过光秃秃的树杈儿呜呜咽咽地钻进每一道墙缝。
盘山县城里夏二爷的“福记蒜苗印子”铺子却反常地透出红火成了死气沉沉的盘山县城唯一还带点“活泛”劲儿的地方。
日本人走了盘山县城被国军占领那些军官老爷、姨太太、小姐们还有依附他们做生意的商贾手里攥着不断贬值的“关金券”、“法币”却买不到真正的油水荤腥。
鸡鸭鱼肉、白米白面早就被征调一空就算有运进盘山县城这穷乡僻壤价格也贵得吓死人。
夏二爷这水灵灵、黄灿灿、带着独特辛辣清香气息的嫩蒜苗竟成了他们餐桌上难得一见的新鲜“绿意”和“时令鲜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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