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璃传第201章 第五世图腾之月篇 十一

冰冷的雨水终究未能洗去劫难的痕迹却仿佛洗净了笼罩在赤岩部落上空的绝望阴霾。

当最后一缕雨丝悄然停歇东方的天际终于挣脱了厚重的云层束缚将第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暖意的金红色曙光泼洒在饱经摧残的大地上。

雨后的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颤带着泥土、青草和雨水混合的芬芳彻底驱散了昨夜的血腥与焦糊。

龟裂的河床中那道由裂缝涌出的清泉已然汇聚成了一条清澈见底、潺潺流淌的小溪在朝阳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水流所过之处焦黑的泥土贪婪地吮吸着甘霖一些顽强的、贴着地皮的嫩绿草芽竟已迫不及待地从湿润的泥土中钻出怯生生地舒展着叶片宣告着生命不屈的回归。

而部落的中心祭坛周围却正酝酿着一场与这宁静新生截然相反的、炽热到近乎癫狂的风暴。

石语老萨满的遗体被极其庄重、极其虔诚地安放在祭坛最高处那块光滑的黑色巨石之上。

几位部落中最年长、最受尊敬的妇人用采集来的、带着露水的青翠藤蔓和刚绽放的野花小心翼翼地装点着老人的遗容和身体。

她们的动作轻柔而肃穆仿佛在侍奉沉睡的神只。

石语枯槁的脸上血迹和污泥被仔细擦拭干净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绣有简单部落图腾的旧袍。

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那枚象征他身份的月牙骨片已被取下此刻正戴在另一个人的颈间。

他神态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长眠嘴角那抹释然的弧度在晨光下似乎更加清晰。

祭坛下方气氛却如同被点燃的干柴堆。

一夜的恐惧、绝望、目睹神迹的震撼、甘霖降临的狂喜、以及失去老萨满的悲痛……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雨过天晴、生机重现的清晨找到了一个最直接、最原始、也最彻底的宣泄口——狂欢！ 昨夜战斗的痕迹被迅速清理。

狼尸被拖走堆到远处焚烧（尽管被净化后已无黑暗气息但族人心有余悸）；散落的断木残骸被归拢；焦黑的土地被雨水冲刷后又被无数赤脚踩踏得泥泞不堪。

但这丝毫不能影响族人们高涨到顶点的情绪。

巨大的篝火堆在祭坛前方重新点燃！这一次火焰燃烧得异常旺盛、欢快噼啪作响腾起高高的金色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清晨微凉的空气将祭坛和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跃动的、暖融融的金红色泽。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而狂野的鼓点率先响起！不再是昨夜祭典前那种充满压抑和神秘感的节奏而是如同部落心脏重新开始强劲搏动的狂放节拍！强壮的猎手们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和汗水中闪闪发亮他们围绕着篝火跺脚、跳跃、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动作比狩猎成功的庆祝更加狂放、更加有力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宣泄和对力量、对生命的极致崇拜！ 女人们甩动着刚换上的、色彩相对鲜亮的兽皮裙摆发辫上插着新采的野花脸上涂抹着象征喜庆的赭石颜料。

她们高声唱着古老的、旋律简单却充满生命力的歌谣歌声嘹亮而欢快与男人们的吼叫、鼓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原始而蓬勃的生命洪流！ “嗬！嗬！月神在上！” “祖灵庇佑！大萨满显圣！” “神迹！神迹降临赤岩！” 狂热的呼喊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如同汹涌的海潮冲击着祭坛的岩壁在整个部落上空回荡。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浓烈香气——昨夜被狼群杀死的牲畜此刻成了狂欢的祭品在篝火旁被烤得滋滋冒油。

新涌泉水中打来的清水盛满了每一个能找到的容器人们捧着水如同捧着琼浆玉液开怀畅饮庆祝这久违的甘霖。

而这场狂欢风暴的中心唯一的焦点只有一个。

她被安置在祭坛下方最靠近篝火、视野最佳的位置。

有人为她找来了一块相对干净、厚实的兽皮铺在地上。

几个年轻的妇人带着近乎惶恐的敬畏用沾湿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脸上残留的污泥和泪痕试图梳理她依旧凌乱、夹杂着紫色发梢的黑发。

她们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眼神中充满了纯粹的、近乎盲目的崇拜。

她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任由她们摆布。

身体的剧痛和透支后的虚弱感并未消失反而在喧嚣的声浪和篝火的炙烤下变得更加清晰。

每一次鼓点的震动都仿佛敲打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颈间那枚月牙骨片在篝火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润却沉重无比的光芒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枷锁。

她的目光越过狂欢的人群越过跳跃的火舌落在祭坛最高处石语爷爷那安详沉睡的遗容上。

老人的身影在升腾的热浪中微微扭曲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族人的欢呼、鼓点、歌声……所有喧嚣的声音在她耳中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模糊而失真。

她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置身于巨大舞台中央、却无人真正看见“她”是谁的荒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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