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106章 赤日焦土书困境冰心拙笔志未伸
南三河的夏天是被烈日熬化的沥青黏稠得能粘住蝉的翅膀—— 那些青黑色的翅膜被粘住时蝉会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哀鸣。
像被掐住喉咙的幼兽而后便僵直在芦苇秆上成了这酷暑的祭品。
1961年的日头尤其毒像铁匠铺里烧红的火鏊子死死贴在天上。
把南三河的水蒸腾得只剩层发亮的油皮底下黑黢黢的河泥便裸了出来裂成巴掌大的块深褐色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皲裂的皱纹纵横交错里藏着一整个冬天的寒气与一整个夏天的焦灼。
岸边的芦苇棵子早被烤得没了脾气叶子卷成细筒像被抽走了骨头的胳膊。
风一吹就发出的干响那声音里裹着草叶断裂的脆响。
像是谁在暗处磨牙又像是无数饥饿的肚子在低声呻吟。
空气里飘着股说不清的味——河泥的腥气像打翻的鱼篓野草的苦味儿像熬了半宿的败火汤。
远处晒场上麦糠的焦糊味像烧糊的锅底三者混在一起钻进鼻孔时带着灼人的温度。
像喝了口滚沸的药汤能烫得嗓子眼发麻连打个嗝都带着烟火气。
姬家萓坐在自家门槛上脊梁骨抵着门框。
那门框是老松木做的被日头晒了大半天烫得像块刚从灶膛里捞出来的铁。
烫得他后心一阵阵发紧像揣了块正在融化的烙铁。
他手里捏着半截铅笔笔杆上的漆早就掉光了露出黄白的木头茬。
上面还留着无数道深浅不一的刻痕是他这些年无意识抠出来的像根被啃得坑坑洼洼的骨头。
面前的青石桌上摊着张烟盒纸是大生产牌的边角已经磨得发毛。
他正往上面写字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
沙沙沙沙像春蚕啃着最后的桑叶又像檐角的雨丝落在青石板上。
写着写着笔尖突然顿住了——一滴墨从笔尖渗出来在纸上洇开个墨点慢慢晕成个黑圈。
像他心里那个化不开的疙瘩越揉越大最后把整颗心都裹在了里面。
姬先生姬先生? 门口探进个脑袋是河西岸的王婆子。
她头发白得像蓬被霜打了的芦花一缕缕粘在额头上沾着细密的汗珠。
手里攥着个蓝布包布包油乎乎的边角磨得发亮里面裹着半块红薯干——那红薯干黑黢黢的硬得能硌掉牙。
却是她能拿出来的最金贵的谢礼。
姬家萓抬起头眼里蒙着层雾像是被日头晒花了眼。
他今年三十八可眼角的皱纹密得像张漏风的渔网把那双曾经亮得像星子的眼睛罩了起来。
只有偶尔抬眼时那层雾会暂时散开露出底下藏着的锐气像蒙尘的镜子被粗布擦了一把虽不亮堂却带着股执拗的光。
他应了声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就说家里孩子等着开锅让他想法子别太熬苦自己。
王婆子千恩万谢地走了小脚挪过门槛时鞋底擦过木头的声音响像条被晒得蔫了的蛇拖着尾巴慢慢爬过。
姬家萓望着她的背影那背影佝偻着。
像株被狂风压弯的高粱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捶捶腰。
手里的蓝布包紧紧贴在怀里像揣着个易碎的瓷碗。
他又低头看那烟盒纸纸上写的南京军区政治部几个字笔锋里还带着当年的力道横平竖直像军营里站军姿的士兵一个个挺得笔直。
可现在这地址像道宽得望不到边的河河面上没有船没有桥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岸边望着对岸曾经的日子望得眼睛发酸。
三年前他就是从这门槛跑出去的。
母亲把他锁在柴房那柴房漏着风堆着半屋的麦秸空气里飘着霉味和草香。
门插销是他用扁担撬开的松木插销被撬断时发出一声脆响像骨头断裂的声音。
木头碴子刮破了手心血珠滴在地上像撒了把红小豆混在麦秸里红得刺眼。
他连夜往南京赶。
露水打湿了裤脚凉得像浸在深秋的河里。
可心里是热的揣着部队的介绍信揣着随军记者证揣着满肚子的稿子——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条奔涌的河带着一股子冲劲早晚要汇入大江大海掀起三尺浪。
可现在他成了这门口的石头被日子磨得没了棱角。
母亲用死逼着他留下说老二家萍已经成了历史不清的人姬家不能再少个根苗。
她跪在地上花白的头发蹭着冰冷的地面像株即将枯萎的藤死死缠住他这棵唯一的树。
他犟不过留了下来。
一留就是两年。
等他想回部队时部队的除名通知早就到了公社。
像封没人认领的死信压在文书的抽屉里只是没人告诉他—— 大家都以为他还是那个穿着军装的姬记者是小姬庄飞出去又飞回来的金凤凰却不知这凤凰的羽毛早就被日子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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