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华录第五十二章 胜负当易手
风尘卷地马蹄如雷。
六月流火灼烤着豫州大地。
一骑绝尘踏碎官道烟尘鬃毛湿漉如血洗蹄铁烙下滚烫的印记。
波才仓皇后撤的军情似一道裂空霹雳狠狠砸进了宛城与阳翟的军营。
颍川阳翟左中郎将行辕。
大帐内沉檀的余烬在青铜兽炉中奄奄一息空气凝滞如铅。
皇甫嵩端坐案后身形如山岳峙渊不动分毫。
他刚将一卷来自北线、犹带风尘与血气的密函置于案上那是卢植的手书字字如刀刻画出河北那场牵动天下气运的惨烈角力。
墨迹未干帐帘忽被劲风掀起斥候裹挟着滚烫的沙尘与更滚烫的军情扑入:“报!贼酋波才拔营后撤!” 军报呈至案前皇甫嵩面上无波唯那双阅尽烽烟、深不见底的眸子骤然间似有寒星一闪锐利得能刺穿帐中昏暗。
那并非狂喜而是猛兽嗅到猎物踪迹时精光内蕴的刹那锁定。
他缓缓起身甲叶摩擦之声低沉如龙吟踱步至悬挂的巨幅山河舆图前。
那舆图以丹砂墨线勾勒九州此刻颍川、长社一带已被反复摩挲得色泽深黯。
指尖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沉稳地划过波才退却的路径——并非杂乱溃逃而是沿着颍水支流向长社、许昌方向收缩。
他的指尖沉稳如抚过相伴半生的剑脊感受着那无形轨迹下潜藏的凶险与杀机。
“传令”声音不高却似一口千年沉钟骤然敲响无形的音波瞬间压得帐内空气凝滞连烛火都为之屏息“升帐!” 帐下亲卫闻声如标枪般挺立轰然应诺转身疾出。
那“升帐”二字便是点燃这庞大战争机器的第一粒火星。
“贼退非溃乃蓄势。
”皇甫嵩的目光依旧锁在舆图上声音清晰地传入帐中每一位闻讯赶来的将领耳中字字千钧砸在心头。
“波才狡黠以退为进欲引我冒进伺机反噬。
我军当结堂堂之阵如砥柱中流步步为营碾碎此獠!”每一个字都带着铁与血的分量不容置疑不容轻慢。
这不是建议是铁律是即将倾泻而下的钢铁洪流的序章。
帅令既出阳翟大营这座沉睡的钢铁巨兽轰然苏醒。
呜咽的号角声撕裂了六月沉闷窒息的暑气一声接一声穿透营垒回荡在四野焦渴的土地上宣告着新一轮杀戮的开启。
随之而起的是兵甲铿锵的轰鸣万千甲片摩擦碰撞汇成一片肃杀磅礴的金属潮音由疏至密由远及近最终化为席卷整个营盘的澎湃怒涛。
辕门洞开令骑如离弦之箭背负着墨迹淋漓的军令驰向各营。
旌旗猎猎刀枪如林无数双被战火淬炼过的眼睛望向中军大纛的方向杀意与决心在沉默中沸腾。
这座大营顷刻间化作一座精密、冰冷、只为碾碎敌人而存在的杀伐之器只待那执掌枢机的手指落下致命一击。
俯瞰这万里烽烟的中原战局那看似稍纵即逝的“大好”平衡实则是用无数无名骸骨与未冷热血一层层、一片片艰难堆砌而成。
目光越过巍巍太行投向那被血色浸透的河北大地。
大贤良师张角这位掀起滔天巨浪的太平道魁首亲率数十万黄巾主力裹挟着焚城灭国的符水妖氛与燎原怒火如一条被彻底激怒的九天真龙挟天地之威欲将汉室江山撕成碎片。
其势之狂其焰之烈足以令山河失色。
然在巨鹿、广宗那犬牙交错的险要之地一道看似单薄却坚韧如亘古磐石的身影硬生生将这滔天狂澜死死钉住!北中郎将卢植这位通晓经义更谙兵机的儒将深知张角妖兵锐气正盛避其锋芒不求一役定乾坤的虚名。
他深沟高垒依山傍水将麾下有限的百战精兵化作一道道血肉长城扼守咽喉要隘。
任凭张角符水漫卷人潮如蚁附般昼夜猛攻卢植自岿然不动。
他那沉稳的帅旗便是河北大地上一根定海神针任凭怒涛拍击我自砥柱中流!正是这道以血肉和意志铸就的“铁闸”死死锁住了张角这条最凶猛的怒龙使其滔天之力无法倾泻南下。
若无此闸整个中原腹地早已是黄巾符水漫灌的泽国! 正是卢植在河北以身为盾硬撼张角主力才为中原腹地的皇甫嵩与右中郎将朱儁撑开了一片弥足珍贵的腾挪周旋之天地。
两位帝国柱石得以从仓促应战的被动中喘息过来从容调度将帝国在中原尚存的精锐力量编织成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天罗地网”。
他们的目标便是绞杀豫州黄巾最凶戾的两股主力——波才与卜巳。
皇甫嵩坐镇颍川如猎鹰般紧盯波才动向;朱儁则游弋策应或截断粮道或袭扰侧翼。
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正在颍川大地上悄然收紧。
视线南移那富庶的南阳盆地此刻亦化作战血修罗场。
自号“神上使”的张曼成数月来驱策着数万被狂热信仰裹挟的信徒以符水为引以黄天为号如决堤的浑浊狂潮一波接一波疯狂冲击着千年雄城宛城的坚壁。
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震天的嘶吼、飞溅的血肉和燃烧的云梯。
然而南阳太守孙宇与都尉赵空一儒一武配合无间。
孙宇抚民守城调度粮秣稳如磐石;赵空则如出鞘利刃每每在黄巾力竭之际率敢死之士突出城门予敌迎头痛击。
数月鏖战宛城坚壁之下黄巾伏尸累累攻势一次比一次疲软。
张曼成的锋芒在这座铁壁合击的坚城面前已被硬生生撞得头破血流那狂热的“神上使”光环在现实的铁与血面前寸寸崩折。
城下累累白骨无声诉说着攻守双方的惨烈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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