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吹赴前程 第十三幕
使用单拐最初的几天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酸胀和肌肉濒临极限的颤抖每一次短暂的独立支撑都像是从身体里硬生生榨取力量。
但苏亦承硬是凭借着那股不服输的狠劲和陆文生寸步不离的严密守护将这个过程扛了下来。
汗水浸透了一件又一件衣衫左腿的肌肉在极度疲劳后反而以一种更快的速度变得结实、有力。
从需要陆文生全力搀扶才能迈出踉跄一步到可以自己拄着单拐、在陆文生虚扶的保护下缓慢却稳定地从客厅走到廊下。
从站立几秒钟就摇摇欲坠到能倚着单拐在老槐树下与人交谈数分钟。
进步是肉眼可见的如同庭院里那些在夏日阳光下疯狂拔节的向日葵每一天都在焕发新的生机。
然而伴随着身体机能的快速恢复一个现实的问题也如同夏日积雨云般沉沉地压了上来。
《长河》的后期制作进入了最关键的攻坚阶段。
海城那边的电话和邮件变得越来越密集。
制片人王铮的语气从最初的试探性问候逐渐变成了焦灼的请示。
剪辑、配乐、特效、调色……无数个环节卡在需要导演最终拍板的地方。
一些涉及重大历史场景还原和核心情感表达的段落远程的沟通变得低效而充满隔阂团队成员在缺乏主心骨的情况下明显陷入了方向和信心的迷茫。
苏亦承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剪辑师发来的、带着明显不确定标记的片段听着作曲家通过越洋电话表达的、因无法与他面对面碰撞灵感而产生的困惑眉头越皱越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项目的进度和质量正在因为他的缺席而受到影响。
这不是任何人的过错而是电影创作本身的规律使然。
有些东西必须他亲自在场才能精准地传达和把控。
这天傍晚他结束了与剪辑师又一个长达两小时的视频会议有些疲惫地摘下耳机。
窗外夕阳将天空渲染得一片辉煌合作社的年轻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说笑着从院门外经过毛豆洪亮的嗓音隐约传来一切都充满了金饰村特有的、安宁而充满烟火气的活力。
陆文生端着一碗刚晾凉的绿豆汤走进来放在他手边。
他看了一眼苏亦承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苏亦承端起碗冰凉的瓷壁缓解了指尖的燥热。
他喝了一口清甜的汤水目光却依旧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那片绚烂的晚霞上。
“文生”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长河》那边……不能再拖了。
” 陆文生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他的亦承翅膀正在痊愈羽翼渐丰那片属于他的、更广阔的天空一直在那里等待着他。
苏亦承转过头看向陆文生眼神复杂里面有不舍有担忧更有一种不得不做出的决断:“有几个核心部分我必须回海城一趟亲自盯着。
远程沟通……效率太低而且容易产生偏差。
” 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凝重的寂静。
陆文生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看着苏亦承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辩的责任感与对工作的执着也看清了他眼底深处那份对离开、对暂时打破眼下宁静生活的不安。
他知道苏亦承的回归是必然的。
不仅仅是为了《长河》更是为了他作为导演的职业生涯和艺术追求。
他不能也不会用“需要休养”的理由将他永远禁锢在这方小小的庭院里。
长时间的沉默后陆文生向前走了一步拿起苏亦承放在桌上的空碗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时候走?” 他的直接反而让苏亦承愣了一下。
他以为会听到劝阻或者至少是担忧的叮嘱。
“医生下周复查如果情况稳定……”苏亦承斟酌着词句“我想……复查后就走。
” 陆文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拿着碗转身走向厨房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沉地传来: “我送你。
” 简单的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苏亦承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他看着陆文生消失在厨房门口的挺拔背影鼻尖猛地一酸。
他知道陆文生做出了怎样的妥协与支持。
他不是不担心他只是选择将所有的担忧都压在心里用最平静的姿态送他重新启航。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
庭院里的灯笼次第亮起温暖的光晕却无法完全驱散空气中那悄然弥漫的、离别的预言。
苏亦承拄着单拐慢慢走到廊下望着这片他生活了数月、承载了他痛苦挣扎与涅盘重生的土地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眷恋。
回归的路从来不止一条。
身体的康复是一条事业的回归是另一条。
而这一次他需要暂时离开这片给予他无限温暖与力量的港湾独自去面对外面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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