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曜南明第13章 血月孤城
崇祯十七年正月是在近乎凝固的绝望与诡异的平静里挨过的。
南京城内市面虽还留着几分年节残痕可人人眉宇间都锁着化不开的阴郁。
北方消息时断时续市井间悄然流传着各种矛盾的流言——时而说闯军受阻于大同、宣府城下时而又传京营某部哗变。
真真假假搅得人心惶惶却没人敢公然议论半句。
朝会上朱慈烺依旧是那副沉静得近乎冷漠的模样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江南漕运、税赋以及日渐增多的江北流民安置事宜。
他不再主动提及北方战事面对臣子们隐晦的试探也往往不置可否。
唯有孙传庭、史可法等寥寥几位亲近之臣能从他愈发深邃的眼眸深处捕捉到那压抑着的、如地火般奔涌的焦灼。
他缓缓展开信笺。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模糊显然是在极度仓促和慌乱中写就有些地方还被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晕染开。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行字却如同惊雷一道接一道地劈在他的神魂之上: “正月……闯逆陷大同……宣府降……” “三月初……贼围京师……” “十九日……外城破……陛下……陛下已……” 后面的字迹彻底模糊难以辨认。
但已经不需要辨认了。
西苑武英营的操练一日未歇反倒愈发严酷。
孙传庭似要将最后一丝生命力都燃在这支军队上咳嗽愈发频繁有时需倚着旗杆才能站稳可发号施令时声音仍如金铁交鸣不容半分置疑。
燧发枪的列装范围在缓慢却坚定地扩大虽故障率依旧棘手至少那整齐划一的排枪轮射声已能给人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格物院内宋应星带着工匠们几乎扎在了炉火旁。
新式高炉在付出巨大维护代价后总算初步实现稳定运行钢水日产量勉强达了预期;燧发枪的月产量也终于艰难突破百支大关。
朱慈烺亲自去看过新下线的枪械质量参差不齐可他清楚这已是当下时代、这般条件里能做到的极限。
他没有苛责只下令将最好的一批优先配发给武英营中最精锐的哨队。
内部清理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
魏国公徐弘基与忻城伯赵之龙自那夜被“请”入宫中“议事”后便一直称病不出其门下相关势力也暂作蛰伏。
朱慈烺以铁腕手段暂时压下了内部的反对声浪但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若北方最终崩坏这些地头蛇必定会再度抬头甚至可能滋生出更险恶的心思。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如同铅块。
二月悄然而至。
北方的风声越来越紧连官方渠道的消息也变得极其稀少而滞后。
一种大难临头前的死寂笼罩着南京。
二月十二深夜。
南京皇城早已落钥除了巡更守夜的侍卫绝大多数人都沉入了不安的睡梦。
文华殿内烛火却依旧明着。
朱慈烺毫无睡意他立在那幅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目光死死锁着北京的位置仿佛要将那地图生生灼穿。
殿外传来极其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巡夜的侍卫那种规律性的步伐。
朱慈烺猛地转身。
殿门被无声推开王公公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来。
他脸色煞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嘴唇剧烈颤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无任何标识、皱巴巴的信函。
行至朱慈烺面前他双膝一软径直跪倒在地将信函高高举起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朱慈烺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骤然停跳。
他伸出手接过信函入手处竟还带着远方捎来的冰冷尘埃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腥气。
朱慈烺捏着信纸的手稳得可怕连一丝微颤都没有。
他就那样立着纹丝不动。
殿内烛火跳跃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王公公依旧跪伏在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了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朱慈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痛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剩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冰冷。
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宛如两口枯井没有半分光彩唯有无尽的黑暗与寒意沉沉地漾在眼底。
他轻轻地将那封信函放在烛火之上。
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纸张迅速将其吞噬化为一点点飘落的灰烬。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北方——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殉国的方向缓缓地、庄重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杏黄色的袍服。
每一个动作都慢得近乎凝滞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辩的肃穆仿佛在以这无声的姿态与遥远的故都、逝去的君父做一场跨越山河的告别。
一揖到地。
没有哭声没有言语。
只有无声的哀恸在寂静的殿宇中弥漫沉重得足以将人的灵魂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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